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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珊珊黄晓武汉大学她在湖光山色间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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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珊珊、*晓

提要:当年国立武汉大学辟山建校,历时近百年得到“最美高校”的盛誉。它独立一格的规划,励精图治的营造,最终博采中西建筑之长,将东方的建筑美学与西方的建筑技术融于一炉,因此成为近代大学的传奇之笔。

当年国立武汉大学辟山建校,历时近百年得到“最美高校”的盛誉。它独立一格的规划,励精图治的营造,最终博采中西建筑之长,将东方的建筑美学与西方的建筑技术融于一炉,因此成为近代大学的传奇之笔。

年,在湖北省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城外,城东罗家山上,两个骑毛驴的人影打破了夏日山间的宁静。

武昌城外不乏一些名胜古迹,但当时这里道路难通,除了一些农户散居其间,经营着薄田,再罕有人迹。尤其是罗家山附近,山地贫瘠,连农户也不多见。在羊肠小道上跋涉的两个人,却似乎对这荒山大感兴趣,一边走,一边指指点点。

靠近一道陡坡,两人翻下身来牵驴步行。身份和职业使得他们已习惯在无路的山间跋涉,走在前面的是林学家叶雅各,他抹着汗水对身后的人说:“就是这里了,武昌周围再没有比这儿更适合的地方了。”紧随其后的,是大名鼎鼎的地质学家李四光,他神态认真地四下打量着,并没有急于回答。

这一年,李四光刚被委任为“国立武汉大学(后文简称武大)”新校舍建筑设备委员会的委员长,叶雅各则担任秘书一职,他们的第一要务,便是为将改组的大学寻找一处适宜的新校址。李四光深知校址的选择对大学发展的重要影响,必须慎之又慎,他们又怎么跑到荒山里来?

寻校址,开先河

李四光的任命缘于湖北地区教育界的一场不幸——年12月,桂系*警涌入刚刚改组成立不到一年的武昌中山大学,大批进步师生被捕,学校也被勒令解散。这所学校可以溯源到清朝末年,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奏请清*府创办的自强学堂,堪称中国第一所公立现代大学,那时眼见夭折,武汉也随即出现了教育上的真空。

新上任的湖北教育厅长刘树杞对此十分忧心,上书刚由教育部改组的大学院,提议成立一所省立大学。时任大学院院长的蔡元培大为支持,且认为这所大学应与北大、中大(中央大学,现南京大学、东南大学的前身)并重,成为华中地区的主要大学,“国立武汉大学”的筹备工作如箭在弦上。

看到自己的请愿结果,刘树杞喜出望外,在筹委会上他又收获一名“良将”——李四光自告奋勇要帮忙建设一座出色的新校园。这个想法得到了会上委员的普遍赞同,但接下来李四光提出,建造校园的经费应当在一百五十万圆左右。委员们面面相觑,都为这笔款项之巨感到吃惊。

他解释道:“近几个月,南京和上海都提出了城市建设和发展计划,各项公共工程都在筹建和施工,学校的教育建筑更不能缺少。何况外国教会已在中国投资建设了不少大规模的校园,中国人应该设计和建设出第一流的校园,不能让外人轻看了我们发展教育的决心和能力。我们还要让国人明白,搞建设并不是不可能或太难的事。”在座的叶雅各听到这番话,当即提出愿意帮助考察,寻找合适的校址。

此前的武昌中山大学老校址,位于武昌城内阅马场附近,背倚蛇山,前临长湖,靠近*鹤楼,也算一处风景颇佳的校园。但李四光和叶雅各这两位“海归”人士,一眼便看出它的弊端——地处闹市,嘈杂狭小。他们曾见过国内外许多高校,为了生活交通的便利多将校园建在城内,但教学环境和学校规模都会受到影响。所以当时的国外大学,已倾向于将校址选在市郊,自成一区。那么,新成立的武汉大学若想有好的发展,同样应当将目光投向城外,另寻佳所,这在当时的中国,也算开先河。为了找到一片理想的校址,李四光没少四处寻觅。当他一听说叶雅各发现了一处合适的地点,便赶紧跨上毛驴,随其一探究竟。

两人走上罗家山顶,只见山下一泓碧水呈现在面前。罗家山在浩淼的东湖之滨,整个山区如同探入湖中的半岛,南、北、西三面都被湖水环绕。此时夕阳西下,湖面上波光粼粼,远近的山峦映照在迷人的水色中,宛如梦境一般。李、叶二人站在山头,一时看得出了神。

叶雅各用手在空中划了一大圈,说:“这周围都是荒地,将来校园可以自由发展,总算能符合你心中的宏伟大计了吧。”李四光皱眉回应:“荒地容易征集倒是不错,但没什么树木,可算不得好校园。”叶雅各听到此言嘿嘿一笑,拍拍胸脯:“如果有树,还要我这搞林业的做什么。一切包在我身上,保准给你奉上一座鲜花遍野,绿树成荫的好校园。”

花开两朵,再说刘树杞紧急赶往南京,他的目的是为武大网罗人才。令他最先想到的人是他的湖北同乡闻一多,希望聘任他作文学院院长。听闻武汉要办大学,闻一多虽有些动心,却犹豫不决,那时的他正在为成为诗人还是学者摇摆,不愿分散精力,但禁不住刘树杞反复劝说,他终于同意出山。

李四光和叶雅各找到合适校址的消息一传回,新来的教授们便都兴奋地前去探看。果然不出所料,东湖的美景征服了一行众人。

同行的闻一多高兴地说:“看到这处风景,真让人想把家安在这里。我打算在附近盖所房子,将家人接来居住。在这样的山水间,不愁写不出好诗,也不愁做不好学问。这片山叫什么名字?我要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。”

叶雅各连忙告知,这里叫罗家山,还有个历史典故说楚庄王平叛时曾在此安营扎寨,因此也被叫做“落驾山”。闻一多皱起了眉头,沉吟说:“罗家山,落驾山,两个名字都不好,配不上这片入画的美景……这里碧水如镜,青山如玉,玉悬于身为璎珞,饰于首为笄珈……珞、珈,皆是形容坚硬之玉,又与罗家谐音,不如将山名改为珞珈吧。”闻一多掏出钢笔,在本子上写下“珞珈”两个字,同来的教授们一看,都说这名字改得好,字形既美,并寓有坚石美玉之意,可以象征新大学的精神。

为了“乌托邦”

有了校址,李四光开始重提一百五十万。这笔建校资金,虽然获得了蔡元培的支持,也在中央*治会议上通过了决议,但要*府拿出真金白银并非易事。刘树杞因为心脏不好,又患有足疾,奔走不便,便将重任转交给李四光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——王世杰,希望两位伙伴同心同德,完成大任。

王世杰的第一板斧是面见当时的财*部长宋子文,劝说他拨款。但这位财神却不好见,在会客室苦等了两个小时,看到宋的匆匆身影,才来便要离开。王世杰鼓起勇气叫住他,提起为武大拨款之事,宋子文沉着脸只抛下一句话:“目前中央方面,一个钱都没有。”

倍受打击的王世杰,毅然赴南京向当时担任行*院长的谭延求助。这次他打起了感情牌,谭延是湖南人,王世杰向他力陈此校建设对湖湘子弟影响有多大,筹款却困难至此。谭延闻言热忱地说:“你放心,此事交给我办好了。”果然不久,宋子文便答应按月付款。

中央拨款后,湖北省也答应承担另一半款项,资金到位了,新校园的建设就可以顺利展开了?意不到的困难却接踵而至。

要建校,他们需要先修筑一条从武昌城大东门至珞珈山的马路,有了路,建筑材料才能运进工地。当时李、叶二人勘址,一再考虑到地区内是否坟多,这牵扯当地的一个风俗:迁坟有碍自家的风水。让二人意想不到的是,虽然学校周围的荒山坟墓不算太多,但道路通过处却有很多坟墓,皆需迁移。一些坟主竟然联合起来四处闹事,要求武大停止建设。王世杰顶住压力,提出圈定校址各项法律手续完备,声明原校址决不能改。

双方僵持不下,工程也停滞不前,眼看自己辛苦寻来的校址有保不住的危险,叶雅各坐不住了。他父亲是美籍华侨,他又在美国接受教育,全不信风水厌胜之说,一些坟主吵闹滋事,更让年轻气盛的他不堪忍受。一天夜晚,他亲自带领数十名工人,将挡路的坟墓全部移起,将棺木陈放得妥妥的,等待主人搬运他处。次日清晨,面对愤怒的坟主,叶雅各毫无悔意,还慷慨陈词,说修建新坟的费用学校承担,但坟墓却必须迁移。王世杰听说叶雅各闯了大祸,甚为着急,立即跑来道歉。但风水已经破坏,谁也无法还原,坟主们虽怒,却也无可奈何。经校方奔走调停,纠纷逐渐平息,公路也很快修好了。

比筑路还难的是规划校园。珞珈山的美景让每个到此考察的委员动心,但应邀前来的建筑工程师们却纷纷大摇其头,知难而退。这片基址高低起伏,除珞珈山外,还散布着狮子山、火石山、小龟山、廖家山等十几座小山丘,难得有块平地,要在这片山地上肇建校园谈何容易。建筑师最难应付的就是山地设计,这意味着需要很多挖填地基的土石方,设计难度大不说,工程浩大,造价蹿升。地质学家和林学家眼中的好校址,在建筑师看来却像烫手的山芋。

李四光和叶雅各面面相觑,一筹莫展。他们盘算遍了中西方的大学校园,还真没有哪座是在这样的荒山上开拓起来的。到底谁能胜任山地间的大型建筑设计呢?

叶雅各想起了三年前一场轰轰烈烈的设计竞赛,当时为国父孙中山建造陵墓,曾经向全球征集方案。陵墓基址选在南京城外的钟山,是一片高差颇大的山地,设计要求采用当时最先进的钢筋混凝土结构,理学院楼第一批建成,格外醒目的是它那穹窿形的圆屋顶,是参照著名的圣索非亚大教堂建造的,这是寓意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知识。它两侧的附楼,一归物理,一属化学,与主楼以画廊相配,浑然一体。这座楼中建有大扇形阶梯教室,这种师在下,生在上的新颖教室让时人耳目一新。阶梯教室的角度颇陡,又是因地制宜的结果。

这些和武大不是颇有相似之处吗?叶雅各兴奋地找到李四光,作为同盟会的早期会员,孙中山的追随者,李四光当然很熟悉那次竞赛,他甚至曾观看过所有作品,与一些获奖建筑师还有过一面之缘。叶雅各的想法言之成理,能够承担中山陵设计的人,当然也能够设计武汉大学。

当年中山陵的获奖者有4名中国人、5名俄国人和1名美国人。武大校址选在城郊,颇似美国大学,而美国大学源自英国的学院制大学,逐渐发展出自身的特点,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学校不再依附于城市,而是置于村郊甚至荒野中,有如一座自给自足的小城。李四光和叶雅各不禁将目光投注在那位美国获奖者身上。

弗朗西斯?开尔斯(FrancisHKales),年出生于芝加哥,年麻省理工学院建筑设计专业毕业,现在上海开业。听说要在武汉郊区建大学,开尔斯很有兴趣,他在上海常听人提起,武汉重镇是华东水陆交通中心,被称为东方芝加哥,因此很想见识一下这个与自己故乡并称的大都市。

年11月,开尔斯来到武汉,在李四光和叶雅各的陪同下考察珞珈山。时逢深秋,山间的野草微枯,但周遭群山上的树叶红*相间,在清爽的秋空映衬下,异常绚烂。开尔斯站在山间打量了许久,看到李四光和叶雅各期待地望着他,便笑着说:“在这么美的地方建大学,是我早就有的愿望。”

珞珈之巅托起的“规划灵感”

在湖山之间建造大学的构想虽然宏伟浪漫,落实起来却并不容易。正式接受委托后,开尔斯不止一次到珞珈山做细致的考察。时已入冬,天气渐寒,他常常徘徊在山间小径上,甚至在冷峭的山顶,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,苦苦思索校园的规划和建筑的设计。

首先要确定的是,应当把建筑放在什么位置,山脚、山腰还是山顶?开尔斯在麻省理工接受的是源自法国巴黎美术学院的“鲍扎”体系(Beaux-Arts)建筑教育,熟谙西方的古典建筑,来中国从业十几年,对东方的古典建筑也有一些了解。西方常将标志性建筑置于山顶,比如希腊的雅典卫城就在高高的山上,在城市每个角落都能望见,在卫城上也可以临眺整个城市。但中国人却更喜欢把房屋建在山脚或山腰,不但可以避风,还有后倚靠山的吉祥寓意。东方还是西方?到底哪种才是建筑与山水结合的最好方式?

年来到中国以后,开尔斯看到,虽然时局一直动荡,中国却在顽强地寻求着新发展。尤其是近些年,中国的建筑正越来越具有纪念性。就像他在中山陵竞赛中所感受到的那样,中国人仿佛在用建筑来追求对民族身份的认同,也在用建筑向世界证明民族的自尊。还有什么建筑比学校更能塑造和影响人呢?武大工程让他成为中国迈向现代世界滚滚洪流的一份子,这使他既感动又兴奋。他希望自己设计的校园也能雄壮庄严,成为时代的丰碑。

校方对设计提出的要求是:“以宏伟、坚牢、适用为原则,不求华美。”要做到宏伟,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建筑托在山顶。开尔斯决定把主校园放在一圈由三座山峰围成的山地上。狮子山、小龟山和火石山的山头比较平缓,容易整理出较大的平地,推下来的土则可就近推到山谷,形成一个大运动场。这几座山头气势巍峨,位置显赫,可建造大礼堂、图书馆等标志性建筑。狮子山和珞珈山的南坡则分别布置以学生宿舍和教授住宅,既舒适又采光良好。如此一来,师生在山顶的楼阁中,随时可以看到美丽的东湖和武汉城,人们在城中和湖畔也能望见这片宏伟的校园。住宅建在山坡,既避开了风口,又符合中国的安居习惯,可谓兼具了东西方建筑的智慧和优点。

委员会中最关心校园设计的当然是李四光和叶雅各,规划图刚刚绘好,他们就闻讯前来观看。只见开尔斯将主校园区分成了两组。东部中心是山谷间的运动场,大礼堂坐东朝西,巍为主体,运动场北为理学院,南为工学院,分列左右,西侧是体育馆,恰好围成一处合院。西边狮子山上的几座建筑另成一区,依顺着山势,下部排列了几座学生宿舍,山顶居中是图书馆,东、西两侧分别布置文学院和法学院,西边不远放置一个长条形建筑,是大饭厅。

开尔斯说:“与理工学生常在实验室不同,文科学生会更多使用图书馆,因此将宿舍、饭厅和文、法学院靠近图书馆,依山就势建成一组,作为主要的生活学习区,学生读书用餐都很便捷。我仔细研究过地势,图书馆所在的山头最高,因此它虽不像大礼堂位于主轴线上,将来却是整座校园最高的建筑。在美国,图书馆常常处在校园最核心的位置,是一所大学的灵*。我希望这座图书馆也将是武大最显要的建筑。图书馆前边的宿舍屋顶平齐,依山势逐层降低,这样可以减少土方量,而楼顶平台形成的广场,则可弥补山顶活动空间的不足。”

李四光看了连称这种“文理分区”是布局好,学生宿舍靠近图书馆,能更好地促进读书的风气。校园中心是运动场,也能鼓励同学多锻炼身体,强健体魄。整个校园规划井然有序,开阔大气。令人惊诧的是,它们不是简单的西方式的单体建筑设计,不仅有雄伟的单体建筑所具备的雕塑感,也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群体美。

李四光说:“东侧的理工区应当采用西洋风格,以体现我们在理工方面向西方学习的决心。狮子山的图书馆区则应该更具中国特色,以传承中国的人文历史传统。”

开尔斯点点头说:“珞珈山南麓风景优美,中间有些坟墓,王校长建议作为校林保留,以避免迁坟。我计划在这里建造教授别墅,散点在山间,避开墓地应该不难。”叶雅各边赞开尔斯考虑周全,边在草图上仔细寻索。

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,这组建筑日后饱经沧桑,竟成闻名遐迩的武大红色历史的纪念地——十八栋。

东方美学,西式原理,中国制造

校园的布局既定,校方又去聘请了从哈佛留学归来的缪恩钊为监理工程师,以展示他们谋求百年之校的“坚牢”原则。对此,开尔斯早已成竹在胸。

有许多人这样评价开尔斯在武大的杰作:他对东方美学极为尊重,武大整个建筑群大多采用中国传统的宫殿式、园林式的形式,部分采用西方的几何式布局。他的建筑思想“很中国”——懂得远取其势,近取其质,但有一点也许更令他骄傲:武大建筑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钢筋混凝土结构,连那些外观中式的建筑也不例外。三铰拱钢架、混凝土肋拱、玻璃中庭……武大早期建筑所运用的新材料、新技术在当时的西方建筑界,都尚处于探索阶段。可以说,融合中式的建筑美学与西方先进的营造技术,是开尔斯为武大画下的最美蓝图。建造武汉大学的这一次尝试,是中国建筑史上最具里程碑式的尝试,是解决传统与现代,民族与国际的尝试。

为此,开尔斯找到自己在麻省理工学院专修土木工程的同窗好友,结构工程师莱文斯比尔(A.Levenspiel)组成团队,一同合作,还聘请了德国工程师萨克瑟(R.Sachse)驻扎在施工现场,以便监督工程质量,随时与施工队交流。然而承建的施工队在哪里呢?由于工程量大,预算又比较紧张,王世杰颇为踌躇,既担心厂商报价过高,又忧虑建筑质量得不到保障。他委托开尔斯和李四光在上海招标,武大其他人则在汉口招标,希望能通过多方比较寻到理想的承建者。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。

汉口最著名的营造厂——有20年历史的汉口汉协盛营造厂,报价远远低于其它各家。原来,它的主持者——沈祝三铁了心要亲建武大,以偿为教育出力的夙愿。沈祝三出身低微,只读过几年私塾,但对文化却特别敬重。他在上海、武汉打拼近三十年,从一个小木匠变成名震一方的建造商,如今他的理想就是建造武大。汉协盛当然如愿获得了武汉大学的委托,年3月,一期工程正式开工。

最初沈祝三对于按照预算完成武大工程很有信心,汉协盛有渠道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从国外采购原料,降低造价。但在建设期间,意外的情况发生了,年美国爆发了经济危机,导致全球的金价大涨,武大所用的建材中,相当一部分都需要进口,支出直线增加。年,中国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的江淮大水,洪水席卷武汉。汉协盛面临着巨大的亏损。

此时的沈祝三已双目失明,主要靠一部电话和精明强干的妻子指挥整个工地。为了自己的信誉和这座梦想的校园,他非但没有以经济危机和大洪水作借口,还向王世杰表示:汉协盛会严守合同,保证校园建设不受任何影响。他将自己的几处私宅和建材厂抵押给银行,不惜借款推进工程。年底,按照合同的约定,所有工程如期交工。新的武大校园矗立在群山之巅,但汉协盛却从此元气大伤,再也未能重振雄风。

工程完成,当同学们坐着汽车登上珞珈山,便纷纷指着新校门品头论足起来:眼前一座四柱三间、古香古色的牌坊大门,上书“国立武汉大学”六个大字,是王世杰校长的手笔,看着格外精神和亲切。

这种充满东方美学的视觉感受不断继续着。穿过校门,远远望见三座宫殿般的城楼,山坡上是新种的小树。沿着坡道左转向上,才看清城楼连起了四栋学生宿舍——老斋舍。城楼就是入口,高高的拱洞上那三座巍峨的歇山顶楼,在灰色花岗岩墙体的映衬下,显得沉稳厚重。众人站在楼前向上仰望,惊叹道:“这简直像是布达拉宫一样!”

斋舍内又分16区,按“天地玄*、宇宙洪荒、日月盈仄、辰宿列张”编号,女生住“天”字,单身教员住“地”字,其余住男生。在斋舍里稍作休整,众人再次冲出房间,沿着长长的阶梯,一路攀到小山顶。有细心的同学一数,共是级台阶。山顶也已建好两座教学楼——中式的文学院和西式的理学院,还有一座大饭厅。

同学们对有一个大穹顶的理学院特别感兴趣,跑进去看,楼内一层顺着山坡,建了两座扇形的大教室,座位层层低下去,底部是讲坛。这是从美国引进的阶梯教室,国内绝无仅有,大家第一次看到老师在下,学生们却高高在上的教室,都觉得别具风格。这让人耳目一新的西洋教室样式,无疑是美国建筑师送给师生的好礼物。

跨入山顶的大饭厅,同学们重又恢复了亲切感。这是特别由汉协盛的匠人参与设计的建筑,具有浓郁的中国地方特色,很像沈祝三老家宁波的老房子,杂糅了一些西式元素后,显得颇为欢快。歇山式大屋顶架在长长的建筑平面上,上面连开两层立窗。这座建筑一层作为饭厅,二层是学生俱乐部和临时大礼堂,开了许多窗户通风采光。室内的大梁上雕着“宝葫芦插三戟”的图案,喻指连升三级;柱间雀替则雕成蝙蝠睁眼望着铜钱的情景,象征“福在眼前”。这些都是中国民间的吉祥祝愿,似乎与高等学府的气氛不大协调,但却是读书不多的沈祝三用自己的方式,送给未来学子的祝福。

新校园有太多新鲜事物,混合着传统的气息,也混合着西学的气息,令师生们应接不暇,山间的气候本比城里要冷些,但所有人都浑然不觉,在许多人的记忆里,这是他们人生中最温暖的一个冬天。

“国人建成了奇迹般的大学堂”

武汉大学的一期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功,由于功劳卓著,年4月王世杰升任教育部长,由王星拱继任校长。在离职演说中,他反复嘱托,许多建筑尚未完成,学校建设不是三年五年的事,务必保证建筑设备委员会的工作不使中断。四年前王世杰临危受命,至此学校的建筑设备以及制度人士都已树立规模,后续的建设和发展只需“萧规曹随”即可。

武大第二期工程很快步入正轨,主要由上海六合公司承建,从年10月起,图书馆、工学院、法学院、体育馆陆续开工。

一幢幢中西合璧的奇妙建筑随之被缔造出来,这是近代中国大学建造史上,最一气呵成的一次。这有更多的画卷,更多的惊喜。

最让人大开眼界的是图书馆,这座图书馆看似典型的中式楼阁——屋顶形式复杂的高楼。对武汉人而言,自从年*鹤楼毁于一场大火,这类壮美的楼阁便几乎不见了。开尔斯应该就是从*鹤楼被毁前的照片中得到了灵感,又或是从描绘神仙楼阁的古画中吸取了素材。但不甘步后尘的他,也有独创之处,那八角歇山式的屋顶从前没有出现在中国古建上,是他的独创。而支撑起这个奇异高耸屋顶的,也不再是中国传统的立柱抬梁,而是当时最先进的钢筋混凝土和组合钢桁架结构。仿佛为了配合这种与时俱进的思维,施工的中国匠人也将屋角飞檐上的骑鸡仙人,换成了骑在马背上、背负书囊的学子,令人莞尔。

走到图书馆前面,也许你会发现前廊间两两并立的西式廊柱出奇地高,让人顿生敬畏;前廊两侧的翼楼向前伸出欢迎的双臂,也让人倍感震撼。正门上方用铸铁勾画出一个抱书微笑的老子像,他是周代掌管国家典籍的“守藏室史”,可谓图书馆长的祖师爷。

进门再看,好个宽广的阅览大厅,平面采用八边形,四角各设一座旋转楼梯,可登二层的小阅览厅,厅外环绕一圈回廊,在二楼凭栏四望,东湖一碧千里,珞珈秀色满山,武昌汉口皆在望中,让人心旷神怡。图书馆的藏书全都放置在楼阁后侧的两个翼楼中,馆前的斋舍屋顶则提供了开阔的室外平台,供同学们晨读暮诵。

在图书馆右侧还添建了法学院,规模和风格都与左侧的文学院相仿。文学院的屋顶翼角舒展,象征武大学子飞扬的文采;法学院的屋檐则较为平缓,提醒学子执法要平等和公正。

新建的工学院大楼和体育馆是开尔斯心血的结晶:工学院与一期建成的理学院隔运动场对望,好比一对双胞胎。二者都采用西洋风格,屋顶却是一方一圆,恰成对比。理学院中央是由混凝土肋拱支撑的巨大穹顶,技术上已是非常先进,而工学院的设计与建筑技术则更为超前:楼内正中设计了从底部直通到顶的五层中庭,上方覆盖全由玻璃制成的方形屋顶。如此巨大贯通的共享空间当时不仅国内没有,在国外也很罕见。阳光从玻璃屋顶透入,荡漾在整个中庭,令人目眩神迷。体育馆采用了三铰拱钢架结构,弯曲的钢架如两组巨蛇的牙齿向上伸出,在空中咬合,撑起一片跨度极大的室内空间,内部不设一根柱子,比赛、集会都很方便。这样的技术在当时全世界来看,也堪称先进,后来,连*府都常常借其开会,年蒋介石就是在这里被推选为国民*的总裁。

武大新校园很快受到社会各界的赞誉,地质学家丁文江来校参观,感慨在如此荒瘠之地,竟办成一座如此规模的大学,可说是国人建起的奇迹般的大学堂。曾到武大演讲的胡适,有次被美国外交官问起:“中国究竟进步没有?”胡适回答:“你若要看中国怎样进步,去珞珈山看看武汉大学便知道了。”年国联代表团前来考察中国社会的发展,武大校园由于规模宏壮,能够代表中国之新气势而被选为考察对象。

武大师生欢天喜地,但最开心的莫过于叶雅各了。因为有一件事只有他才能胜任——校园绿化。事实上,校址刚圈定,他便带人在各处种树,在环山道路旁种植成行的法国梧桐,营造出一条绿色长廊,通向学生宿舍,又在工学院的山坡上种下大片樟树。其他道路两旁都依照设计,种下枫树、白杨、银杏、柳树等生长迅速、能够早日成荫的树种。他又按照树木的习性,依山就势,交叉杂植了马尾松、柞树、杉树、银杏、雪松等几十种阔叶与针叶树林。大片的草坪,绿茵常在,桂花、玉兰、菊花、紫荆、芍药、月季等四季花卉,排列成行。

当年,在珞珈山上有人统计过,叶雅各共种了50多万株树,这其中不包括一个特别的树种——武大樱花。年抗日战争的烽火燃起,武大师生只得默默转移,直到战争结束才返回复校。他们发现日本士兵竟远道运来一批樱苗种在这里,以慰藉伤兵的乡思。叶雅各看到那些扶疏的枝干,他不禁一愣,陷入了沉默,最终不但未去惊扰它们,还去查阅书籍,亲自照料。

第二年春天,枝头的樱花纷纷展开单薄的花瓣,仿佛在早春料峭的雾气中颤动。它们将巍峨的校舍装扮得更加高大,仿佛云中城堡,添上一份梦幻般的柔情。学生们常常从书本中抬起头来,望着窗外如云似霞的景致出神。连武汉城内的人们也三三两两,相约前来,徘徊于树下。

叶雅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是啊,武大的校园已经历过这么多磨难,难道还容不下几棵娇弱的樱花吗?他回忆起当年一同讨论校园设计时,建筑师开尔斯说的话:“伟大的建筑能够塑造人,让人在感叹之余顿生自信与自尊,而美丽的风景能够陶冶人,使人回归质朴与善良的本性。”经历了这么大的战祸,重回校园的师生们没有将自己遭遇的苦难迁怒于眼前的樱花,反而催促叶雅各尽快带领学生对樱苗进行培育研究,也许这就是建在青山碧水间的大学所能给与人的胸怀吧。

(作者刘珊珊、*晓均为清华大学博士研究生,文章原载《中华遗产》,感谢作者授权本刊连续推送大学建筑历史与文化的三篇文章,另外两篇题为“北大燕园:复制一座紫禁城”、“清华园:就要一所洋学堂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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